春寒未解晚風長，柳過雲邊細雨忙。

我自憑欄空望遠，明朝乘鶴去仙鄉。

一個男人正悠閑地躺在街邊曬太陽。他蓬頭散發，一身衣服又臟又舊，手和臉很黑，好像已經很長時間沒洗澡了。任誰看到這樣一個人，都會皺起眉頭，躲得遠遠的吧。或許也會有好心人停下匆忙地腳步，施舍這個可憐的乞丐一點錢。總之，這麽一個人，可嘆、可悲。

男人枕著雙臂，瞇著雙眼，看樣子很是愜意。這世間，又有幾人能真正享受得了這陽光的溫暖？他心中想。如同沒有人會在意他一樣，也不會有人在意每天都會撒向大地的陽光。殊不知，人們卻錯過了上天帶給世間最美好的恩賜。

男人沐浴著柔和的陽光，感受著清風拂過臉頰的舒爽。他似乎對這樣的生活很滿足。

耳邊忽然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。男人微微一笑，已經知道是誰來了。他睜開眼，兩人恰好來到了他身邊。這兩人同他一樣，身上穿的都是又破又舊的衣服。

“李大哥，原來你在這兒啊，我們找你半天了。”一人坐在男人旁邊說道。

“小陸，小唐，又打擾我曬太陽。”男人笑著說道。

“李大哥，我們知道你還沒吃飯，特意給你帶了包子。”另一個人說著，從懷中拿出了兩個沾滿塵土的包子。

“你們一提吃飯，我還真感覺有些餓了。”男人摸了摸肚子說道。

“李大哥，快吃吧，這可是我和小陸好不容易才從那條街邊的狗手裏搶下的”

“是嘴裏，不是手裏。”小陸糾正道。

“那狗不是還沒吃嘛。”小唐反駁道。

“那也不能說是手裏，狗只有爪子，沒有手。”

“手和爪子都差不多嘛……”

“去，把你的爪子拿開……”

男人笑著從小陸手中拿過包子，無意中看到小陸身上的衣服被劃破了好幾處，於是說道：“以後小心一點。實在不行了，大不了餓著就是了。”

“我們餓著，也不能讓李大哥餓著啊。”小唐說道。

“對啊，對啊。”小陸附和道。

男人咬了口已經涼透的包子，心中流過一股暖流。

“李大哥，我們就先回去了，你繼續曬太陽吧。”小唐說道。

“去吧。”

兩人離開後，男人又躺下曬起了太陽。可是，沒過多久，陽光漸漸隱去了它的光芒。男人起來望了望天，只見天空籠上了一層陰雲。他搖了搖頭，準備去河邊走一走。

在街上走了一段距離後，男人忽然停了下來。前面有一座豪華的府邸，他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裏。長長的嘆了口氣後，他轉身便往回走。就在這時，有人卻擋住了他的路。

“呦，我沒看錯吧！這不是李家三少嘛！”

男人看清了擋住自己去路的幾個青年。這幾人他都認識。

“他現在可不是什麽三少，而是一個乞丐。”其中一人諷刺的說道。

“別這麽說，李賢弟還在呢。”另一人拍了拍身後一個少年的肩膀說道。

這時男人才看到那幾人身後的少年。他掃視了一眼面前的幾人，說道：“幾位，找我有事嗎？”

“呸！”一人說道：“你以為你是誰，也配讓我們找你？”

“就是！也不看看你現在的樣子，真是給李家丟人吶。”另一人說道。

那少年冷笑一聲，說道：“給李家丟人？哼，他早就不是我們李家的人了，何來給李家丟人之說？”

“是，是，是我說錯話了……”先前那人急忙道歉。

那少年一臉狂傲的看著男人，說道：“李裳，兩年過去了，沒想到你還會回來。”

李裳淡淡的說道：“我回不回來，與你何幹？走在路上，我們不過是陌生人罷了。”說完，他便準備繞開這幾個人。

“哼，當年我爹還真是沒有說錯你。你就是個廢物，都兩年了，還是個街邊乞丐。”少年大聲道。

李裳冷冷的看向少年，說道：“我是不是廢物，是不是乞丐，又與你何幹？我看你是午飯吃得太多，撐著了吧！”

“你！”少年指著李裳，一臉怒氣。那幾個青年漸漸分散開，準備將李裳包圍起來。

“你敢對李少這麽說話，活得不耐煩了是嗎？”一人面色不善地說道。

“你看看你那樣子！我要是你啊，早就躲得遠遠的了，哪還有臉回來？”

“就是！就算是混的不行，要當乞丐，也不必回渝州城來吧……”

李裳聽過了這些人無情的諷刺後，並沒有生氣，而是一臉平靜的說道：“沒錯，我現在確實是一個乞丐。但是，我要告訴你們，我寧願當一個乞丐，也不願和你們這群偽君子一道！”

幾個青年和那個少年聽了李裳這話，頓時火冒三丈，二話不說就將李裳圍住，對其拳腳相向。

將李裳痛打了一頓後，幾人揚長而去。李裳一個人鼻青臉腫的倒在地上，嘴角還在不停地流著血。周圍看熱鬧的見那幾個打人的人走了，他們也都散開了。沒有一個人再多看這個受傷的乞丐一眼。是啊，這麽一個卑微的乞丐的生死，又有誰會在意呢？

李裳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從地上爬起來。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跡，一瘸一拐的往前走去。他的臉上沒有任何憤怒或是怨恨的神情，依舊很平靜，就好像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。他的內心，只有他自己才懂。

沒走幾步，有人擋住了他的路。李裳低著頭，沒有看清那人樣子，但他看到那人穿著淡綠色的長裙，應該是一名女子。

“你也要擋我的路嗎？”李裳聲音有些嘶啞的說道。

那女子沒有說話，讓開了。李裳低著頭，繼續慢慢的往前頭。來到河邊，他終於支撐不住了，倒了下去。他睜大眼睛，望著漸漸陰沈的天空，突然大笑了起來。若是此時有人經過這裏，定然會認為這個人瘋了。被人打成這個樣子，竟然還能笑得出來！

“你們企圖用這種方式來掩飾你們的內心。可是，這只會讓你們顯得更加不堪。”李裳自言自語道。

“總有一天，我會站起來，在你們面前，把從前和現在的恥辱還給你們！”李裳緊緊地握住了雙拳。

天色昏暗，一場雨即將來臨。

路上的行人疾步走著，生怕回家晚了而被雨淋到。李裳靠在樹邊，感受著微微有些寒意的風吹過，一點兒也不著急。

又是一陣清風拂過，兩點雨絲打在李裳的臉頰。李裳站了起來，漫步在河岸邊。細細的雨絲落下，斜斜的墜入河水中，泛起圈圈漣漪。垂柳在斜風細雨中盡展婀娜的身姿，遠處的小舟輕曳，仿佛在為這場突至的甘霖歡舞。

李裳走到橋上，停了下來。他倚著欄桿，望著那煙雨朦朧的河面，道：“河岸斜風吹細柳，水中舟影舞清華。春知閑賞非吾意，何日長吟可到家。”

細雨纏綿，似是沒有盡頭。

李裳感覺到了陣陣寒意，他知道，他該回去了。

渝州城南的一個偏僻小巷，就是李裳的安身之處。這個地方只是一個破舊的小棚子，沒有門窗，勉強可以遮風擋雨。

當李裳回到“家門口”時，發現了一個綠色的身影。他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，看到小陸和小唐一直盯著那個綠衣女子，好像根本沒有發現他回來了。李裳將目光轉到那女子身上。她彎著腰，手拿一支筆，在紙上作畫。畫中，一個白衣人乘一葉孤舟，在兩岸青山的凝視下遠去。

女子最後在畫的右上角寫下一首詩後，長長的松了一口氣。她直起身子，舒展了一下筋骨。小陸和小唐也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。

“啊，李大哥，你什麽時候回來的？”小陸驚道。

“李大哥，你怎麽讓雨淋成這個樣子了？”小唐急忙來到李裳面前道。

離得近了，小唐才發現李裳臉上青一塊紫一塊，於是又道：“李大哥，你怎麽受傷了？”

李裳笑了笑，說道：“我沒事。今天這是來客人了？”

“她是來這兒避雨的。”小陸解釋道。

那女子對李裳微微頷首，說道：“來時不知這裏還有人住，多有打擾。”

“沒關系。”李裳往前走了幾步，看了看那幅畫，又道：“姑娘畫的劍俠真是別具一格啊。”

聞言，那女子心中大吃一驚，下意識的問道：“你怎麽知道我畫的是劍俠？”

李裳指了指畫上的那首詩道：“《仙魔異志·仙志·劍俠傳》中記載：‘羽棹舟而作詩曰：風過撫青山，孤舟綠水間。笑看塵世遠，只願此中閑。遂隱世，不覆出焉。後世唯聞獨孤劍俠之傳說。’昔日人們畫劍俠，側重於他在人間的俠義之舉。而你所畫的，卻是他離開人間的場景。”

李裳的這番話讓女子更加吃驚。眼前這人儼然就是一個乞丐，可是他說出的話卻明顯與他這身著裝不符。難道說，這是位隱世高人？女子心中想道。

“姑娘，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？”李裳忽然說道。他看著眼前這女子，似乎有種熟悉的感覺。

女子思緒轉回，說道：“就在今天下午，大街上，我見過你。”

大街上？李裳猛然想起，自己遇到過一個身穿綠裙的人。只是那時他暈暈乎乎的，沒有太在意。

想起來後，李裳笑道：“看來，我們真是有緣。”

“是啊，”女子看了看外面，說道，“天色不早了，我該回去了。我的東西，還有那副畫就先放在這裏吧，我明天過來取。”

“外面還下著雨，小唐，拿把傘給這位姑娘。”李裳說道。

“好。”小唐應了一聲，跑去拿來了一把傘。這把傘很舊，甚至還有好幾處破損的地方。

小唐把傘遞給女子，說道：“傘是舊了點兒，希望你別嫌棄。”

女子接過傘，說道：“謝謝。”

“不，不用謝。”小唐面色一紅，有些結巴的說道。

女子撐著那把破舊的傘走了。

“餵，人都走了，還看什麽？”李裳拍了拍還在望著女子離去方向的小唐的肩膀，說道。

“她，她剛才謝謝我，你有沒有聽到？”小唐傻笑著說道。

李裳無奈的搖了搖頭，轉身走開。小陸一把將小唐拉了過去，說道：“別傻笑了，趕緊生火走，快凍死了……”

李裳來到那幅畫前，凝視著那畫中的那個小舟上的背影，久久未動。

終於，他從懷中拿出了一支青色的毛筆。沾了沾女子留下的硯臺中的墨，他在地上寫下了一首《臨江仙》。

“雨霽長空雲霧散，白衣一葉孤舟。平江泛綠水幽幽，青山天地照，暉下赴中流。倚劍江湖多少事，少年曾幾沈浮。古今凡世眾生愁，紅塵如似夢，何時苦當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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